“狂野时代”展现的不仅仅是从1900-2000年,每二十年的中国变迁,以及信息量极大的可解读空间,更是一种创作态度。
现在大家都太趋向于安全和保守了,很少有人愿意去触碰超出认知甚至充满挑战的事物,但作为新一代的青年创作者,“狂”和“野”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意识。毕赣作为贾樟柯之后最年轻的戛纳主竞赛入围者,没有辜负这种态度,这是最令人欣慰的。
作者:二十二岛主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在第7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由毕赣执导,易烊千玺、舒淇领衔主演的中国影片《狂野时代》获得了特别奖,这也是华语电影继《刺客聂隐娘》十年后再一次获得主竞赛奖项。对于中国电影创作者来说,这个奖项有着很重要的激励作用,它不仅证明了我们的电影创作并没有与世界脱轨,同时毕赣作为最年轻的中国入围导演获得认可,也为未来的国产艺术电影创作带来了许多希望与朝气。
毕赣:梦境,五感,六手法
易烊千玺:未有过的表演状态,由“实”转“虚”
在《狂野时代》戛纳首映前,官方只给出了很短的一段剧情简介:”在一个人类已经不再做梦的世界里,有一个怪物依然整日沉迷于梦的幻觉中,他迷失了。而一个女人可以看清幻觉,于是她潜入了他的梦中去寻找……”
这个简介比较抽象,只能让人猜到影片和梦境有关,似乎有怪物与女人两个主要人物,但在表现方式上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这也为影片增添了更强烈的神秘感。
接下来我们将努力在不剧透的情况下,为大家介绍《狂野时代》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今年正好是《路边野餐》十周年,毕赣在这十年间一共拍了三部长片,另两部是《地球最后的夜晚》和《狂野时代》,每一部长片都在影像上做着新的尝试与突破。
电影是一门造梦的艺术,毕赣一直坚持探索梦境呈现方式的更多可能性,这一次他强化了“六根六尘”这一概念。
所谓“六根六尘”指的是“眼耳鼻舌身意”,绝大多数时候看电影都只停留在“眼和耳”上,但毕赣这次真正大胆的是,他要通过故事及氛围的设置,再加上每一章节都不同的背景和手法,把前五感在一部电影中全部调动起来,这样的观影体验,是绝少能够遇到的。
在《狂野时代》中,毕赣用6个场景、1个仿佛电影机器一般的“迷魂者”的轮转,串联起长达100年的梦幻。
拍摄手法覆盖了默片、谍战片、禅意片、温情片、黑帮片,当然还有他最钟爱的凯里长镜头,都融合在一部影片中。段落的过渡与展现通过旁白串联,并不算突兀,你会很自然地期待接下来这段在大银幕上的冒险之旅还会遇到哪些人、哪些场景。
易烊千玺是全片贯穿始终的演员,而出现在开篇与尾声的舒淇角色,她的眼睛、声音和手则是打开谜底的钥匙。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易烊千玺饰演的怪物、受刑者、还俗僧人、骗子、古惑仔,每一个角色都有一种执念,每一个角色都在呈现着易烊千玺过往从未展现的表演状态。其他演员在一部电影中演一个角色,而他可以在电影中演五个角色,诠释五个时代不同的人生,作为演员来说是一次很了不起的突破。
赵又廷、陈永忠、黄觉、李庚希等演员散落在各个片段中,与“迷魂者”产生着各式各样的爱恨情仇。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李庚希的表演很精彩,她饰演的邰肇玫出现在第五段也就是长镜头的段落中,作为毕赣一直以来缪斯式的人物,在这部电影里与易烊千玺有着令人很难忘的对手戏。
如果更宏观来看,易烊千玺饰演的“迷魂者”和舒淇饰演的“大他者”,是这个世界的一体两面,似乎也代表着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不同立场。
在这部电影开始的时候,我们很容易代入到“大他者”的视角,去审视影片所发生的环境,但随着梦境的轮转与深入,我们则会把意识转移到“迷魂者”的身上,跟随着他的主观视角,穿梭在一次又一次的梦境中。
易烊千玺过往饰演的角色都比较“实”,因为都是真实生活中有抓手的人物,但这次则需要他的“虚”,比如他饰演怪物,就需要在只有眼神能动的情况下通过眼睛传递情感。当然在饰演骗子和小女孩的故事的时候,还要呈现出远超过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长辈式的情感给予。观众通过此次他的表演,相信对他的认知也绝不仅仅只会是像电影中台词说的“一个俊美少年”那么简单,而是能立体多层次地塑造好各种不同的角色。
之所以想要做这样一部高度迷影向的影片,毕赣在采访中谈到,是因为他渴望重新唤起观众的传统观影体验,从默片到现代电影,毕赣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重述电影史。当然也正像他所说,这是一部相对而言和他最“无关”的电影,因为之前两部影片都是从他的个人情感与私人记忆出发,而这次的《狂野时代》关照的则是当下所有人的情绪,所以从形式上来说,《狂野时代》看上去是更进阶了,但也许在毕赣的创作中,他是更商业化的一次创作。
回归到对片名的解读上,“狂野时代”展现的不仅仅是从1900-2000年,每二十年的中国变迁,以及信息量极大的可解读空间,更是一种创作态度。而英文片名“Resurrection”则指向对于电影艺术的复活与复兴,同样有着极大的情怀与野心。
现在大家都太趋向于安全和保守了,很少有人愿意去触碰超出认知甚至充满挑战的事物,但作为新一代的青年创作者,“狂”和“野”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意识。毕赣作为贾樟柯之后最年轻的戛纳主竞赛入围者,没有辜负这种态度,这是最令人欣慰的。
“特别奖”,正是对非主流创作探索的认可
《狂野时代》获得的“特别奖”虽然在长片部分最先颁,且没有奖杯,但并不代表它是最小、最没含金量的纪念奖。去年伊朗影片《神圣无花果之种》,作为当时很多人公认的戛纳主竞赛最好的电影,同样获得了该奖项,说明得这个奖并不代表质量不行或者只是安慰。
当然去年和今年这两个奖给出的意义还是很不一样的,去年《神圣无花果之种》有着更加强烈的意识形态批判性及隐喻,如果给到大奖更像是评审团意识形态与态度的一种表达。去年的评审团偏保守,把奖给了更加大众化也更安全的《阿诺拉》,但高质量的《神圣无花果之种》是无法避开的一座高峰,所以给到了这样一个奖项以表彰。
那今年给到《狂野时代》这样一个奖有什么意义呢?评审团主席朱丽叶·比诺什在记者会上谈到的原因是:这部电影很有创意,关于梦,非常特别,在视觉上令人大为惊叹,所有评委都同意“特别奖”这个主意;虽然这部电影很难完全看懂,有些是梦境,还有一些潜台词,但还是希望通过一个奖来分享我们的感受。
除此之外,我们觉得还有一层是通过今年的获奖名单能看到的,其他所有的获奖影片基本都是现实题材或者是历史题材作品,拥抱现实是这几年戛纳电影节乃至全球电影节的大趋势,那些高度意识流甚至在形式上有所发展的影片,并不会成为主流。但《狂野时代》恰恰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在形式上很有想法,也有许多创意和强烈作者式的表达,可以说与其他获奖的现实题材影片相比,并不完全在一个创作维度上。
所以给到《狂野时代》“特别奖”,很大程度上是另一个维度的认可。这一届评审团很棒的一点是,他们既把最高奖给到了伊朗电影,展现了对用生命拍电影的电影人的尊重,同时也尊重不同表现形式的影片,给了《狂野时代》一个特别的奖项;既关照现实,也尊重形式上的探索,所以这个评奖结果还是很有公信力的。
当然需要正视的一点是,走形式主义风格的影片虽然越来越难获得最高奖,但获得导演奖、表彰导演还是有比较大的概率的,比如去年最佳导演奖给到了《壮游》的导演米格尔·戈麦斯,《壮游》同样是一部高度形式主义的影片,这说明年轻的毕赣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不过年轻也是件好事,首度入围戛纳主竞赛即获奖是一个好的开始。接下来,让我们期待影片尽早定档,接受国内观众的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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